因為 K 還無法接受事實,暫時我也只能讀些資料找書看。他則繼續游走於醫院診所的推拿傷科,然而,事實是,他信心漸漸崩潰。除了原先的疼痛部位,左手也漸漸無力,終於舉不起來。之前就診時就問過每個醫師為何左手上臂肌肉明顯小於右手的?無解,得到的回答無論長短,總之就是無解。K總算對中醫推拿死了心,要放棄了。
到了五月,我想起有個學生提過她認識一位很厲害的整脊師傅,她的脊椎側彎改善很多,她新婚的丈夫L 也辭掉高薪工作,隨這位師傅學習。於是,我們坐了二十分鐘左右的火車,再搭計程車,來到師傅的工作室。嶄新透天民宅,L出來招呼問候。等了好一會兒,終於輪到我們。身材壯碩的師傅聽著病情,從他的表情言行中我讀不出任何肯定的線索。這病,他到底有無實際治好的案例?還是他一點兒把握也沒有?還是……
看起來,當下要務是解決的是K 脖子等處的極度僵硬與疼痛,而不是能否甩開這病。
他檢測了K 的脊骨,若有所思,卻不發一語,然後和L討論了一下調整的方法,看著L 操作,稍加指導,然後就告退了。
每就定位調整一次,便要停上幾分鐘,這樣做了幾個動作也半小時超過了。臨走前,L 拿出一個二十公分見方的雙層厚塑膠袋,裡面封着小冰塊,他說因為做完整脊後身體溫度會變高,所以要把這袋冰塊放在脖子後面幫助降溫,有利於恢復身體以便再次調整。
我們照做了,也看懂了,師傅的意思應該是要我們直接找L治療吧,要不,我們遠道求治,為何是讓L出手?我問K覺得治療效果怎樣,他說也是好痛,但應該可以吧。L 的住家和工作室都離我們近些,所以,我們便開始整脊的日子。
五月23日,因為L 的建議,K 終於同意去大醫院的風溼免疫科檢查,無論如何,總要確認是或不是。一星期後所得到的結果是肯定的,有白血球組織抗原HLA-B27,醫學上確定是得了僵直性脊椎炎!感謝 L ! 感謝西醫!
其實,看清真相後是鬆了好大好大一口氣的。
我們持續每隔兩三日便去一趟整脊,交通工具是摩拖車,來回車程約一小時。時間還好,但僵直性脊椎炎患者是經不起摔的。K 胯部痛、腰椎痛,脖子痛到僵硬而不能轉動,所以坐後座的我其實也在騎車,要轉彎時都要我轉頭看後方來車。K 已經瘦到45公斤左右,屁股上不只是無脂肪,連肌肉似乎也在快速流失,所以要坐上那摩拖車一路顛簸,那種身體各處的不同疼痛,真是令一旁的我不知如何是好。節儉的我終於不忍心而說出:「我們坐計程車吧。」更為節儉的他卻好像沒事般地說:「不用啦,我可以。」他亮出準備好的軟墊,笑笑地說著,只是偶遇路上坑洞而在車座上被彈摔時「啊」個一兩聲。
六月初,L 介紹我們服用師傅祖傳的中藥粉,在那種情況下,你是沒辦法去追問來源或成分的,L還拿出他們這一門派清代祖師爺的圖像,以及對治不同病症的藥名資料,算是給個交代。到了月底,更進一步建議一次買到八千元,「這樣,這藥粉就是專為你而研磨製造的。」我們想說也是給人方便,便買了。另外還接受 L妻(芳療師)的建議買了永久花純露,只因,那是一個可以舒緩疼痛的希望。
我不怕花錢,只要能減少K一絲一毫的痛苦,什麼樣的代價,我都願意付。
但是,雖然也只不過幾個調整動作的整脊過程中,卻充滿了無可想像或體會的痛苦,那是 K 的哀號、哀號 ......
那是地獄!
一個斯斯文文的男人,蜷縮着身體,無助地趴在治療床上哀號……
我坐在床邊,雙手輕撫K 的背,不知怎的,眼中竟有一汪淚水蓄積、蓄積,終於潰堤,湧出……儘管淚水奔流,卻是靜默,站起身來若無其事地去拿面紙擦乾,再回到他身邊為他做長生學(靈氣)。不知從何時起,傷心時我只會這樣靜默流淚;還記得很久以前哭泣時,會壓抑不了抽泣哽咽聲,會因為哭得太吵人而懊惱……人老了,哭法也會不同嗎?
絕望的時候是說不出話的;靜默是最大的哭聲。
常常L妻和我必須幫忙壓住K 的某些部位,或幫助他翻身、坐起,這些事情都以一種慢速進行着,我們常掛在嘴邊的是鼓勵的話:「好,你做得很好,加油!一下子就過去囉,嗯,很棒噢,一定會好的,一定!」L 說K 的左臂萎縮起因於頸椎曾受壓迫,而且自信滿滿地說頸椎的部分愈調愈順了,剛開始,我們也跟著高興起來。L妻也常強調雖然他們年輕,但也是有相當經驗的。
L妻去上過頌缽的課程,介紹說聲音治療師 Hans de Back 也是僵直性脊椎炎患者,他研發出這套聲音治療,舒緩疼痛很有療效,還好心借給我們那一套CD。後來,K 在哀號時,她會端著頌缽,繞著K走來走去,輕輕震盪出缽聲漣漪…..試圖撫平......
我不否認那種音振有某種轉移效應,但說實在的,無論其療效程度如何,終究我要的是「甩掉僵直性脊椎炎」,而不是抱著頌缽與疼痛廝守一生!我們很快就還她CD。
而且,事實會說話,整脊兩個月,K 躺下時,頸部竟完全無力,動彈不得; 左邊鎖骨開始紅腫到幾乎是右邊的兩三倍大,而 L 似乎在逃避,總推說是頸椎問題,只要調好頸椎就可以。此外,起床臥床時變得艱難無比;左手抬不起來之外,更加速萎縮中。還有,每次做完要背冰袋冰敷,沒做期間也要冰敷,瘦弱的K 被凍得連講話都氣若游絲,咳喘連連。
我們真心希望他們的確有能力治療,但K的身體在急速惡化啊。七月,我在電話中與L妻柔性攤牌,不去整脊了。
但是,出口 在 哪裡?
真的很折磨,像地獄...
回覆刪除說起來,若沒有這番折磨,他是不會乖乖自己喝鈣離子水的。感謝地獄,感謝折磨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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